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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,她打开一个世界

2000-10-18 来源:中华读书报 罗马 我有话说

诗的声音在这喧嚣的世界里早已被深深淹没了。这种冷落状况在我们这个一向热衷实用理性的国度是并不足怪的:人们有那么多的现实事务需要殚精竭虑,需要为之奔忙,——因为它们能给我们带来物质功利。相比之下,一首诗有什么效益呢?它既无法换取彩电和冰箱,也不可能给人带来官位和权力。有何必要重视它呢?

而另一方面,不知从何时开始,写诗成了一件时髦而轻易便当的事情。我们面前堆满了五花八门的诗歌出版物;许多“诗歌函授创作中心”竞相开张且不乏门徒;在大学讲台和文学讲座上,都有人在有板有眼地传授创作诗的技能。一下子,诗又成了谁都可以染指一通的东西,似乎谁都可以有资格把自己写的文字称作——“诗”。

诗的这种双重失落境况持续很久了,太久了。正如黑格尔深切感慨过的,这种对“较高的内心生活和较纯洁的精神活动”的疏离,导致了对人的本质的迷失。有足够的根据来证实这一点。横亘在改革道路上的种种阻碍势力,它们所负隅抗拒和狰狞摧残的,不正是一种诗的精神吗?是到了对诗的本性深入思考的关头了,我们所处的迷局即因为对诗之本性的晦而不明。这场思考救渡出来的不只是诗,还有人。这一思考的意义也在此。

维科在他的《新科学》中提醒我们,原始人对世界的反应方式是本能的、独特的、“富有诗意的”,这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有一种“诗性的智慧”,指导他们对周围环境所作的反应,并将这种反应转变为隐喻、象征和神话等形而上学的方式。应该从这一角度来理解马克思的那个著名论断:“古代各民族是在幻想中、神话中经历了自己的史前时期的”。诗-艺术这种生命方式的发生,正是人类与动物告别的庄严典仪。没有诗-艺术之时的人类,其生命表现与其它生物物种一样,只是维持着自己口腹之欲的基本满足。诗-艺术则为人类——而且只有人类——创造了另一种生命方式。我们幸运地拥有了两种生活。显然,诗-艺术是一种更具本质意味的生活。我们生命价值的提高和升华是通过诗-艺术得以实现的。所以,法国诗人圣·琼·佩斯在回答“为什么写诗”的问题时说:“为了更好地、更久远地生活”。

的确,正是诗-艺术使人类有了一种“更久远的生活”,有了“再生”的可能。我们生存于不可逆转的时间之中。所有发生过的都永逝不再了——包括刚才写下这番话时的我和刚刚读完这番话时的你。在时间的沧海里,每个个体生命都只是一粒微砂,时间就是吞噬他们的巨大“黑洞”,它毫不留情地使一切在自己的巨口中寂灭。然而,诗-艺术正是在与时间奋勇相搏,在时间的瀚海之中将那些行将沉没的瞬间“打捞”上来,拯救出来,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和形态“存活”,在诗的救渡下,瞬间成为永恒了。

不仅如此,诗-艺术还开发着人的、生命的、存在的可能性,它丰富了我们的感觉经验,延伸和扩展了我们的生活。当我们进入诗时,某种更高的现实——关于事物可能性的现实向我们敞亮了,世界向我们敞开了,现出它最本真的意义,人类生活的丰富本质在诗-艺术中全面地显露出来。在诗的光明中,敞开着从生命超升的所有出口与皈返生命的一切归路。正因为它强烈地、不可抗拒地介入到我们的生命深处,所以,诗-艺术也就在根本上改变着人类的内在尺度,改变着我们的DNA。

在这里,显然不能把诗-艺术只理解为某种符号化了的东西。为何那些搔首弄姿、挤眉弄眼的作品总不绝迹?就因为我们只把那些符号化了的东西视作诗,于是,我们身边就滋生了许多整天可以“批量生产”“诗”的人,他们自己也毫无愧色地将那些产品叫做“诗”。他们并非不想走近诗,但是他们的浅薄行为却将写诗的神圣冲动糟蹋殆尽。他们往往根本还没有走向诗,就已经把自己置于诗的对岸。

一位老师跟我讲起过他小女儿的一件事,令我久久地难以忘怀。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随着爸爸到了黄河游览区,她第一次骑在了马上——是那种招揽照相生意的马。下来以后她却紧皱眉头,觉得“心里可难受、可不得劲”,问她为什么,她说:“我们骑在人家身上。”这种感情何等动人!而我们成年人骑在马上咧开大嘴得意而轻狂地调笑时,谁还会产生这种感情!在这个10岁女孩的如许话语中,一首诗不是尽善尽美地完成了吗?只有如此来理解诗,我们才能对它的堂奥有所了悟;如此理解并使之贯彻于我们的生存行为,我们亲在的丰富内蕴才会充分洞开。

一个陈腐的世界是抵制诗的。在艰难沉重的时日里,诗舒展了我们被庸常生活揉皱了的灵魂。正因为有了诗的存在,由于她对人类不倦地呼唤和感召,大地上才创生了一丛丛奇丽的生命之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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